一级低产选手。
 

【喻黄】天命可杀不可违 14

刀尖上讨生活的,往往靠气息识人。人在喻文州肩上趴着,只留出发顶,仍叫周泽楷一眼认出身份。他的大眼睛鼓了鼓,胶着两人上了二楼,后被拦在主人的房门以外。可他还讶着,视线一时间收不回来。江波涛走到沙发前坐下,错身时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:“别看了,就是你想的那样。”

周泽楷极慢地眨了眨眼:“开窍了?”后又窜进沙发,在人身旁抬脸问道:“那现在?”

江波涛摇了摇头,带笑叹气道:“他这个人,没开窍的时候我们还有机会说一说,可一旦开窍了,是轮不到别人来操心的。”


但说无需操心,实在有点高看了他。喻文州将黄少天轻手轻脚地平放上床,自己在边上坐着,眼神四下乱飘。一会儿掖一掖被角,一会儿掸一掸落灰,既想、又不知该做些什么。过了半晌,方试着伸出一根食指,往那红透的脸颊轻轻戳去;只一下,便烫着似的缩了回来,剩目光黏在人脸上。床上的人醉得正沉,静静地呼吸着,并无别的动静。

屋里原是暗的,云忽地退开,月光跃窗而入,溜溜淌向黄少天的脸,最亮处凝成光点落于唇珠,星火一样。喻文州瞧见那光,不由自主地再次伸手,拇指覆上去,光点便跳到他的指甲盖上;信号灯一般,他忽然无师自通,缓缓倾下身,以唇代指,轻贴而去。是软的!他惊叹。心脏一寸寸下陷,欲望泄洪一般席卷而来;耳边是自己匡匡擂鼓的心跳声,简直像要跳到那人身上去一样。他摩挲着,挣出一丝清明想:偷亲或许不太好。——但似乎也没大碍。因黄少天曾说,顺应本能也算应天而为。

他在顺应本能,也在顺应天命。

然而喻文州到底没让本能继续放肆。他微退开身,借肘撑力,与人鼻尖相碰。想黄少天若是清醒,此时的本能怕是要揍自己。思及此,他不禁失笑,自己竟不知不觉间,已把少天的意愿置于心口。室内昏昏,只有眼前人浸在月色里,发着光,仿佛浮空了一样。连带着自己也身处虚空,轻飘飘荡着。像他漫长的生命,无限延绵,却无根无基。以后的日子要是没有了黄少天,活得再久也没什么意思吧。他忽然想。

从“繁花血景”到此时此刻,这个人让他浑身绽开无数的陌生情绪。像滚开的水,咕噜噜冒着泡,一个破了,另一个又冒起来,如此往复着。这些情绪或许名叫妒忌、占有、怜惜、袒护……而被人类统称为“爱”。七百年流走,他才补上这一人生大课,接受内心或许早已给出的答案——他爱黄少天。


隔天日上三竿,黄少天才悠悠转醒。宿醉搅得大脑一圈一圈地往外荡波,像个装满水的鱼缸。鱼缸很尽责,让他一睁眼见到陌生的天花板,也没感到吃惊。他揉了揉脑瓜,龇牙咧嘴地坐起身。视线里先出现了两条腿——嗯,这腿可以;再往上依次是腰,肩膀,锁骨——身材不错;再往上,——“啪”,是鱼缸碎裂的声音。

黄少天虎躯一震,嘴里“YU~YU~YU”地打着结,也不知是要喊对方的名,还是担心自己脑子里的鱼。这么“YU”了一会儿,可算把脑子里的水放出去一些;他一回神,开始手眼并用地快速检查自己的身体;很好,全须全尾,毫发未损。算喻文州有点良心,没有乘人之危!

喻文州似知晓他的疑虑,仍是依着书桌,没往前动,给两人留出一段接近五米的距离。“少天,这是我家。你喝醉了,我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,只好先把你带回来了。我没有把你怎么样。”他解释道。

几句话叫黄少天僵住了,他耳尖微微发热,心里暗叫不好,这个语气,简直让他不好意思抬头望人。

“哪里不舒服么?”喻文州见他不动,往前挪了半步,又想起什么似的退回身,端起桌上的杯子道,“先喝点柳橙汁吧,能解一解酒。”

余光捕捉到对方的行动,黄少天也顾不上害臊了,立马抬脸叫停:“你你你别过来!也别那样说话!”

喻文州顿住脚,头一歪懵道:“哪样说话?”

“就……哄骗无知少年喝毒一样!”黄少天脱口而出。说完越发感到自己一语道破了天机,他微偏过头,斜睨着人疑道:“你别是下毒了吧。”

喻文州静立片刻,把表情冻上了。他抬腿朝黄少天缓步而去。一面走,一面咽下一口橙汁,舌头一卷,将嘴角的残汁舐净。黄少天望向他,心惶惶起来,屁股蹭着床垫节节后退,这股该死的、熟悉的压迫感。

他直退到床头,后背抵上软包,已是退无可退。喻文州没阻止他,也没再靠近,只在他一臂之遥处坐下,递出杯子道:“我喝过了,没有毒死。”语气也是冷的。

黄少天不言语,只不住地摇头,像拨浪鼓,恨不得整个人缩进软包里去,可眼神依旧瞪住人,又倔又警惕。喻文州望进那双眼,怨怒倏地没了影。他不相信自己,可这并不能怪他啊。

喻文州叹了口气,将杯子搁上床头柜,顺势倾身靠向那人,哑声道:“少天,我没有下毒,是你下毒了……”

黄少天张嘴吃了一口空气,噎得嗓音全无,只一味地继续摇头。他想移开眼,可喻文州黑色的眸如一汪黑洞,将他彻底吸住。这样近的距离,他无从逃逸。耳边陆续传来对方越来越低的言语声,像是梦呓。“是你,少天,是你毒的我。”眼前人道,“你让我现在不想要命,只想要你。”

黄少天睁了睁双眼,慌不迭定住脑袋。许是摇头太用劲,害得脑缺氧了。否则这番话,他为何一个字也听不明白。可这人说话的语气也好,望人的眼神也好,都叫自己整个人快烧起来。黄少天企图往床边撤退,掌心却湿漉漉地冒着汗,撑着床板一个劲打滑。他悄悄喘了一口气,终于挤出一丝声音道:“你、能不能说点我能听得懂的……”

“好啊。”喻文州点头笑了一笑,直起身郑重道,“少天,我要追你。”

黄少天胸口大松,双眼一闭又张开,似在挣脱一个梦。太好了,一切终于回到自己熟悉的步调上,虽然喻文州单方面宣布重启追杀模式是太霸道了点,但他没什么好怕的。来吧,不管这人现在是突然掏出刀,还是掏出枪,随人掏出什么吧,他已蓄势待发。他暗暗握了握拳,湿透的掌心有微微的水声。“少天,”好,喻文州出招了,还挺严肃,继续听下去,“我喜欢你,我要追求你。”

——这是个什么套路?!

黄少天呼吸一滞,觉得脑子里的鱼缸又拼回来了。仿佛被逼到悬崖边,风灌上来,整个人有些晕眩。他浑身卸了劲,呆坐着,只有心脏玩命地跳,撞得他胸骨生疼。这样直爽的玩笑倒是挺新鲜,新鲜,新鲜……他不断地自我催眠着。半晌,干笑两声,虚着气道:“骗人的吧……”

喻文州摇了摇头,表情未变:“少天,我不需要骗你。你知道的,昨天晚上我有无数机会动手。”

顿了一会儿又道:“我知道你很难相信,连我也不敢相信,但这就是事实。我骗不了自己。”

黄少天至今还活着,光凭这一点他便彻底没了反驳的余地。他又喘了口气,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快被抽干了,这个地方自己再呆不住。他抓了抓头皮,埋下头不敢再看喻文州,语速极快道:“好好,先不讨论信不信的问题。你、你先放我回家好吗?我现在脑子有点乱。”

喻文州沉默了一会儿,嘴里“嗯”了一声,道:“我送你回去。”似不太情愿。

“不用!”黄少天却是立刻应声,又觉察自己反应过度,于是低声追补说,“不用劳烦。”

喻文州这次没有说话,只站起身,点了点头。


周泽楷和江波涛并肩坐在沙发上玩游戏,感到楼梯上一阵风刮下来,两人一齐扭头望过去,见是黄少天下楼,又一齐朝他挥手问好。黄少天脚步一顿,没料想这里还有其他人,不禁担心方才与喻文州的种种要被窥探了去,脸上一下子烧起来。只勉强牵了牵嘴角,又一阵风刮出了大门。

他的心跳还不太规律,一步三回头地往车站赶去,生怕喻文州悄咪咪跟上来,防鬼似的。黄少天从未觉得喻文州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恐怖。像一柄绕指柔剑,柔韧却叫人难以招架,简直致命。

总算心慌意乱捱回了家,黄少天直接蹬开鞋,一径窜进浴室。水刚旋开,他整个就坐了进去。浴缸瓷凉,让他躁动的血脉老实了一点。水汽又氤氲,面前依旧是交托了他诸多牢骚与心事的蓝瓶沐浴露。黄少天忍不住就想抱怨。“真是……哪有人那样表白的……”他半张脸闷进水里,说话时带起一串串泡泡。他是有些念旧的,上一套洗护用品直用到停产,这一次不出意外,八成也要用到停产方肯罢休。

时间溜走,水温降去。水中人彻底松了身子,水雾也逐渐四散。一切又重现原型。黄少天望着那蓝瓶,原想再说些什么,却发现无法开口了。没有回应,瓶瓶罐罐永远不会给他回应。他似乎终于在这一刻意识到,那只是一个瓶子。他不禁环顾室内的物件:毛巾、杯子、水台、镜子……仿佛全化成一个个黑点,省略号一般,如一出默片结尾。

这一刻他忽然明白,他时时怀念那座荒岛,是在怀念些什么。

黄少天感伤着,突然就有些恼。喻文州凭什么对他说这些话,凭什么让他意识到一些并不愿意识到的事情。他自己心里还恍恍没个数呢,倒又叫人拨得胡乱。这火找不了喻文州发,可有人得受着,还有一笔帐没算完!他猛地站起身,水流哗啦啦落回浴缸;披上浴袍,他出了门就给张佳乐去电话。那头很快接起来,招呼声雀跃。

黄少天把毛巾甩上桌,冷笑一声,咬牙道:“张佳乐你给我解释一下。我在你的酒吧喝的酒,为什么醒来会出现在喻文州家里?”

张佳乐听罢,先是笑了一阵,笑完乐道:“你一个醉汉影响我生意,正好你的灵魂伴侣来了,我就交给他啦。”

这话戳中了黄少天的燃点,他怒喝道:行啊你,还知道是灵魂伴侣啊?!成心把兄弟往火坑里推,你居然这么随便就把我交出去,什么都别说了,绝交吧!”

“怎么是推你进火坑呢。”张佳乐依旧嗓音带笑,不气不恼,“我这是顺着你的意思来啊。”

“你还有脸倒打一耙?!我醉成那样,是托梦给你的意思吗?!”

“所以你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,一点事也没有啊!”

“有事!出大事了!”

“行了吧黄少天,我就问你一句话。”张佳乐懒得兜圈子,直截了当道,“对你来说,喻文州是不是特别的?”

这话把人问住了。黄少天沉吟好半晌,才闷出一句“不跟你废话!”无情地掐断通话。那头张佳乐还说了些什么,他也无心去辨了。


而北山山腰的宅子里,自黄少天离开,喻文州就托着腮帮子坐着,两眼望着窗外,时不时叹息一声,任人群嘲。

“让你克制一点,看把人吓跑了吧?不听老人言。”江波涛憋着笑,硬拗出语重心长的样子。周泽楷点头附和,淡淡丢来一句“出师不利。”

喻文州不接腔,自顾自道:“他连送都不肯让我送……我明明很诚心的。”

江波涛见了他这副样子,和周泽楷对视一眼,揶揄道:“又是送回家,你不怕他杀你啦?”

“不怕啊。”喻文州摇了摇头。要杀也没办法。他想了想又道:“而且我觉得他不会杀我了。”

“你觉得?”

“觉得。”

“你好歹一个搞历史的,结论能不能不下得这么随意。”江波涛原句奉还。

“猪油蒙心。”周泽楷点评。

喻文州不理会,起身旋进卧室,掏出手机。他现在只挂心那个人是不是安全到家了。

tbc.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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