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级低产选手。
 

【喻黄】天命可杀不可违 18(END)

他们站成了雕像,手中持刀握剑,用刀身与剑锋将两副身躯抵死相连;阳光斜斜流泻,在他们脚下延出长长的、扭曲的影子,仿佛是在拥抱一样。很快,这尊雕像难以为继,由喻文州那处开始倒塌。先是他举刀的手臂开始打颤,而后指肌脱力,短刀坠地,眼里的清明一点点散去,所见画面逐渐由写实转向印象。他张了张嘴,硬将一句话拼完,随后眼皮倒下,身子倾滑,世界陷入一片黑暗。

最后诓你一次。——他如此道。

张佳乐正是在这个时候走上了楼。琐事忙毕,八卦之心蠢蠢欲动。他倒要看看,就黄少天那犟性子,喻文州究竟有何法子破解。

二楼因着露台与大方窗户,采光较一楼胜得多。张佳乐刚迈上来,难免让天光扎了眼。他抬手去挡光线,在指缝间瞄到一地黄溜溜的液体,而本该在卡座上的人却无踪无影。“奇怪,人呢?这什么烂摊子?!”他向露台走去……

然后是救护车的“咿——唔——”声响彻街道,急吼吼地刹于“繁花血景”的大门外头。

 

在大医院,以白天的手术室最为紧忙,等候大厅永远有人,总是嘈杂;滚屏不断播报着手术信息,黑底红字,望久了眼花,竟以为是墙窟窿里留出了鲜血来。张佳乐在连排椅上坐着,将双肘抵上了膝,俯身打量手中的一柄短刀。短刀普普通通,是随处可见的款,刀头沾着干涸的猩红,像一弯红月。他望着刀叹气,却不敢叹出声,因身旁还坐着个魂不守舍的黄少天。他悄悄瞄向身边人——前襟血红,一双眼虚虚焦着,似盯上了空气中一个定住的点;这人也不动,只在手术室大门的每一次开合中,不由自主地颤一颤身。

张佳乐很为难,两人平日里扯惯了皮,令他着实不能熟悉眼下这场面。他挠了挠头,斟酌着措辞,试着安慰道:“额……你也别太担心了,其实应该……或许……也没有扎很深。”

黄少天似没听见,未给出半点回响。

“这事也怪我。”张佳乐沉吟片刻,继续道,“文州当时和我说要让人无条件信任,必须将信任转化为信念。我说那看来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他回说不一定,他还可以选择一条很狠的路。结果他竟然这么狠!我是真没想到!”话到最后,他也有些激动。可他自激动着,黄少天仍是毫无反应。

张佳乐见他如此,实在捱不住气氛,默不了两秒,又找话道:“他还说……”话不及完,黄少天扭过脸来,说了入院以来的第一句话——他说别说了。嗓音又轻又涩。接着虚虚笑了笑,又道:“留点让他亲口说给我听吧。”说完回正视线,又木上了。

张佳乐闻言,只好也把嘴闭上。一旦静下,周围嗡嗡的人声便挤了进来,重复而单调,使他几乎要盹过去。眼帘一垂一举间,忽地映入四条并立的腿;他脑袋一抬,正想称救星,就见“救星一号”江波涛在他面前摊开右手,一脸讨债的表情。

“什么啊?”张佳乐一头雾水。

“头啊。”江波涛颠了颠掌心,“把头给我。”

张佳乐正待反驳,脑中忽地响起一道人声——要是黄少天还想杀他,我头给你。他愣了半会儿,忙话头一转,起身四顾道,“护士去哪了?我去问问情况。”屁股才刚离椅,就让周泽楷摁着肩膀又给摁了回去。

"这不赖我吧。”张佳乐无奈,“你们这是迁怒。”

周、江二人身为喻文州的好友,得知消息后委实不大痛快。但一见黄少天那副样子,这火实在不忍心撒,只好委屈张佳乐背锅。说他们迁怒,是断然没有错处的。江波涛埋怨完,也冷静下来,好言向张佳乐道:“行吧,我们迁怒。可到底是怎么了,闹成这样?”

张佳乐也不计较,起身使了个眼色,领着两人一同朝墙角走去,边走边说道:“不知道文州干了什么,反正他们俩打起来了。不过给你们看个东西,你们大概就能猜出他这么做的目的了。”话说到这,三人也抵达墙根,在大方窗子下围成了小半个圈,张佳乐将那柄短刀横在两人面前,接着道:“这就是文州的武器。看,可收缩刀身,刀头受力后会被压进刀柄里,就像小时候的恶作剧玩具。不过这是个改良版,不仅能屈能伸,还会喷红色染料。但这还不是最绝的,看看这按钮,按一下刀尖放电,我之前试了试,差点没把肉电糊,巨疼!总之这一刀过来啊,任谁第一反应都会是:我中刀了! ”

说完又竖起大拇指:“你们这哥们真汉子啊!玩这么大,佩服佩服。”

江波涛叹了口气,接过刀:“佩服什么呀,就是一傻子。”

张佳乐道:“要不他俩怎么是一对呢,黄少天也傻!但也算傻有成效吧。你们是没看到少天当时的样子,简直快疯了!真是一记猛药。”

于是三人不禁又把目光投向连排座椅,黄少天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,仿佛身处虚空,又仿佛虚空是他。

 

几个人就这么等着。一直到月亮上岗,喻文州方被推出了手术室,眼是阖着的,腕上输着液。主刀医生随着众人一齐往住院部走,一面走一面道:“手术是成功了,但还须观察。”又把食指往边上一指:“把东西领回去吧。”

所谓东西,是护士手里的不锈钢托盘。盘上盛着冰雨和一颗勾玉状的扁平卵石,卵石正中原有一钩新月,如今已被贯出个窟窿来,似叫天狗啃去了一样。黄少天默默地收回物件,将那卵石攥在手心,攥得指节泛白,像是攥住了自己的心。

主刀医生没留心他的异样,只对着众人又道:“年轻人爱研究武器,玩些刀刀剑剑可以理解,但要注意安全。要知道那剑尖已经离心脏很近了,你们这位朋友要不是运气好,口袋里放着这块石头挡着,就刺到心脏上了。如此一来,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了。”

重大外伤就诊,医院是例行要询一询缘由的,何况患者来时,胸上还插着剑。江波涛心思细,听到这番规劝,已大致能猜出张佳乐当时诌出的说辞。他一面连连称是,一面悄悄朝人吐着舌头;张佳乐见了,把眉一挤,回他以鬼脸。

两人闹归闹,卖力气仍很齐心。一路合力将喻文州推回了病房。病房是双人间,隔壁铺恰是空的,两人便齐齐坐了上去。被人支去跑腿、过手续的周泽楷也在这时回了房,三人又凑着脑袋,商量起陪护事宜来;黄少天只在喻文州的床边窝着,全无要参与的意思。张佳乐话到半途,向人瞥去一眼,又起身把另两人直往门外赶,一边推人一边道:“外面商量外面商量。三个灯泡也不嫌亮!”又扭过脸向房内道:“少天你呆着吧,我去给你带点换洗衣物和日用品。”没人应声,也弄不清对方究竟是听没听到。

门掩上了,黄少天抬手灭了灯,室内一下昏暗。走廊的灯光接着门廊上的小窗透进来,拉成方形落在灰地砖上。床上的人仍在昏睡,脸上瞧不见血色,白纸似的。黄少天凝神望着,心里在想:这个喻文州是白色的。

他忽然发现,寻着记忆的脉络,有数不清的喻文州朝他飞来。有夕阳下的金色、火光里的红色、海浪中的蓝色……笑着的、冷脸的、赌气的……他在不知不觉间收集起许许多多个喻文州,此时又将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拿出来数着,数了一轮,又来一轮,就像小时候数着珍藏起的玻璃糖纸。 

黄少天一面数着,一面缓缓伸出手指,去勾床上那人的,像他曾经勾住自己那样。勾住了,还嫌不够,又轻手轻脚地挨到人身旁躺下。但床太小了,他侧着身,有大半个身子悬于床外,像卧在钢丝绳上微微地晃。但他伸手搂住了那人的腰,便再不会坠下去。他将鼻尖贴近人的颈窝,跟随那人的频率,缓慢而安静地呼吸。气流轻轻地在侧颈曲线处打着转,又柔柔地扑回他的脸上。设若喻文州醒着,这会儿大概要嫌痒,会笑着躲开;又或许他会禁不住逗,要凑过来吻他。而眼下他只是睡着,不能给出任何回应。可这人说得多好听,什么最后诓你一次,这个骗子,要他的命又要他的心,“根本就是个强盗。”黄少天嘟囔着,伸手去轻轻掐他的嘴,也便忽然理解了那时吻他的喻文州,因为此刻,他也是如此地想亲吻他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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外头是黑夜,喻文州的梦里却是好一个晴天。日朗朗,水悠悠,他化作了一尾鱼。因着眼睛的结构,他瞧不出自己的身形,不能断定这究竟是何鱼种,但为能有好运,且当作是鲤鱼吧。

鲤鱼仿佛极倦,一点也动不得,身在水中,却一路向下沉去。头顶的粼粼波光里有绰绰山影,他见一男子在湖边垂钓,背光,面容看不真切。自己的嘴边还有一柄鱼钩,由鱼线连着,直达湖面之上,大概是那男子的吧,他寻思着。说来奇怪,无论他如何下沉,这鱼钩始终悬于他的唇畔。但他累得很,不肯再动弹。七百年了,他想自己已活得足够长,也历遍红尘,观尽万物,并非是一定要赖活下去。他这么想着,继续一路下沉,再下沉……

忽地,前方生出个气泡来,小陀螺一般,直直朝他的唇上撞来;一触即碎,却仍叫他咂摸出滋味来,因为这触感简直熟悉得令人怀念!鲤鱼一个激灵惊起,立刻换了主张,想他怎么能死呢?一旦死了,那个让他喜欢到连命都不想要的人的真心话可就再没机会听到了。这不能够啊!这也太亏了!一念及此,他聚起浑身气力,奋力朝那鱼钩咬去。

接着是鱼线甩起,是他破水而出。湖面上阳光刺目,花草遍野,空气中全是生机盎然的味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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喻文州醒来的那个早晨,是一个雨天。窗外一片淅沥,窗子里各种器械“咕噜唦啦”发出声响,医护人员协力奔忙,他们于病床边围成一堵人墙。几位友人只得站在“墙”外探着脑袋,管中窥豹般瞧着,间或冒几句低低地交谈,而黄少天仍是木着神情,一言未语。那三人也就由着他,只是去勾他的肩,拍他的背,算是男人间无声的抚慰。

一通查验下来,主刀医生直起身,宣布患者已无大碍,又嘱咐了一番,准备出门继续查房。黄少天却在这时神识归位,拽住他的胳膊急急开口,一开口就是散弹连发,抡起十来道问题砸过去。内容大到怎么处理后遗症,小到恢复期每天要喝几公升的水,把医生问得是一脸惊愣,又苦于抽不回手臂,连躲都迈不出腿。喻文州见状是心情大好,看人实在脱不开身,出口相助道:“少天,让医生去忙吧,我已经没事了。”

喻文州一出声,黄少天就僵住了。主刀医生趁机撒开他的手,麻溜跑路;三位友人也各自摸鼻尖的摸鼻尖,装咳嗽的装咳嗽,齐齐跟了出去。吵嚷退潮,病房又成为默片现场。黄少天拿背对着他,始终没有回身,栗色的发丛里钻出一对红红的、弯弯的耳朵尖,熟虾一样。

“少天……”喻文州低低地喊他的名字。见人依旧不理,又开口道:“对不……”

“你闭嘴。”黄少天终于转身,耳朵的红色似染进了眼里,盯着他恶狠狠道,“我要骂你!”

喻文州不恼,笑着同他扯皮:“你骂,我听着。已经被少天骂习惯了,要是不骂了,我反而不太适应。” 

黄少天咬着牙关,咬得双唇直抖,抖到那唇简直要掉下来了,终于爆发一般骂起来:

“我活了七百年也没见过你这样的奇葩!遇见你真是倒了我八辈子血霉!” 

张佳乐说,必须让少天意识到自己比无限的生命更为重要。这话不假。但喻文州想,这还不够。

“我本来活得好好的!干嘛来招惹我!”

既然少天还担心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反悔杀了自己,那不妨亲手让他杀一次。

“喻文州!我只有几十年可活了,我因为你牺牲大发了,你要不拿一辈子赔给我,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。”

他将全部的自己,连同黄少天的犹疑齐齐押上天平一端。他们是一世仅一人的灵魂伴侣,天命相佐,他不信自己会输。

“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漂了几百年,再也不想一个人了。你要是敢死在我前面,留我一个人,我立刻进地府再掐死你一遍!”

他“杀死”他,也“杀死”自己,然后等待一切重生。

“快点答应我!”

如今,新生的土壤有花开出来,花海连片地朝地平线横铺而去。他站在这片土地上笑起来,朝他的灵魂伴侣伸出了右手,宣誓一般地回应着:

“下辈子也答应你。”

 

尾声

这是一座四面环海的小小孤岛,远离文明与尘世,连候鸟也难得光顾。却有两个“敌人”,因着某种机缘,在此留下了许多人为的痕迹。这里有火堆、有“电话”,有藤床、有雨棚……仿佛一切未变,他们只是在昨天离开,又于今日归来。故地重游,两人赤脚踩着细沙,已由互掰手腕,变为了十指相扣。喻文州牵着黄少天走在树林间,浸入浅金而斑驳的光柱里。他们在林地中段停下,望着空空的地面忽然一齐笑出声来。回想两人曾经如小学生一般,一次又一次地在这里画上“三八线”又或是“楚河汉界”,宣告“领地”神圣不可侵。而如今,喻文州拿起军刀,再一次化身红领巾,于同一位置的乔木上刻下了“喻❤黄”。招来了黄少天一阵红着脸的嘲笑。

喻文州顺手割了一根藤条,握着手里笑道:“我把这座岛买下来了。这个地方都没人和我抢呢,还可以给它取名字。”

“哦?打算叫什么?”黄少天问。

“它叫心岛。”喻文州将他拉近,摇了摇藤条,“少天,我要在你的心上盖房子。”

黄少天笑着,拿过他手里的藤条,轻轻戳向他的心口,道:“不,不是这个名字。”又在对方困惑的眼神中,缓缓继续:“它该叫同心岛。这也是你的心,我也正站在你的心上。”

海风轻轻而过,他们在簌簌林叶间接吻,前方是金黄的海滩搭起的舞台,远处有蓝色的海天连成的幕布。人类脚踩这片广袤的土地,上演着数不清的你来我往,酸甜苦辣。而这之中,灵人无边的生命佛如太平洋之无垠,他们都曾在这片汪洋里扬帆驰骋,与势相抗,争一朵浪花,护一片滉漾,可最终他们总要停驻在这里,停在一颗心上安营扎寨。这颗心是起点,亦是归处,是天命相吸,是灵魂深处的遥远回响。


从此,生命不再无远弗届;但爱无垠又无边,它使人无所畏惧。


end&endlessness

知道是谁给少天钓来文州了吧,他舅深藏功与名XD

终于把线都收干净的。原本以为这章爆个肝很快能写完,因为是最早脑的,结果写到半途,脑子一抽被我推倒重来了,然后……卡了!总之写得挺磕巴,但尽力了。矫情的话我就不多说了,真心感谢大家的一路陪伴,特别是在评论区唠嗑hin开心!你们都是我的福星,不要客气,请大力地自行带入!!ಥ_ಥ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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